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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叶年下】缚 49


※非典型b/d/s/m,心理医生叶修教授x中度抑郁症患者病娇抖m霸道总裁秋,弟弟攻,叶修dom,叶秋sub

几乎全是车接受能力差者勿入,NC18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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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叶秋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太讶异,但也称不上早有所料的从容。他说话的口吻依旧亲昵而轻快,仿佛言语中所涉及到的内容和它们背后所代表着的那些东西对他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那不值得他太强调、太挂怀甚至因此感觉到丝毫局促,但他还是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在开口的一瞬间牢牢地盯紧了叶修。

  叶秋的情绪中不含有“糟糕的过去被亲生哥哥以这种方式撞破”的尴尬与愠怒,叶修仔细判断了一下,确定没有,这才放松了一点拥抱着他的力道。

  坦白来说,自己这一行为确实有着蓄意挖掘他的伤口,揭露疤痕的嫌疑,尽管打着关心的旗号,但本质上并不光彩。那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一点想要剖开叶秋的全部、让他在自己面前完全展露的私心而擅自做出的举动罢了,甚至在确保唯有鲜血淋漓的撕开表面才能露出内里鲜嫩的皮肉之后,这一举动本身也沦为了对叶秋的一种伤害。

  所以叶修果断的抛下了它们,在叶秋没有表现出反感、抗拒与不适之前,他决定尽可能减少让叶秋重温痛苦的可能。

  然而,叶秋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双清朗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坦然与宽慰,就连漆黑的瞳仁都浸着无比清透的豁达。那是真正的行路者在人生的囹圄里披荆斩棘,亲手撕碎囚禁的藩篱后才能融于骨血的了悟与潇洒。那个眼神让叶修心头发烫。

  血液自心室有力的向外迸出,让微微僵硬的四肢一点一点回暖。烧熔血管的热度透出身体,只一瞬间便将那个眼神与那温柔神情下对他轻轻一笑的那个人,再也无可割舍的烙进他的命脉里。

  叶修全身都放松下来,由着叶秋伸手反拥住他,慢慢抚平骤乱的思绪与心跳。在所有能安抚他的事物中,叶秋果然是最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的那个。只是他的心潮没有沉寂太久。叶秋揽着他的背,带着他到酒店的沙发旁,如同任何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饭后闲聊那样,他缓缓坐下,第一次全身放松的用双肩倚上靠背,主动开口与他谈起这件事。

  “其实,你不该去问外人。他知道的不全。”

  他的声音像身处在一场从容不迫的商务交谈中一样平稳,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用目光静静地落在叶修身上,仿佛在等他表态。

  叶修很轻易的就读透了那句话背后的意思。

  想要得到什么,总得拿自己能支付的东西来进行交换,如果事实必须伴以某种清晰的疼痛作为代价才能向人们徐徐展开最真实的全貌,那么,投入一部分感情,接收一部分伤害似乎也是应该且合理的。这不是叶秋开出的条件,而是属于他自己的、难以避免的心灵上的磨难。而他纵使因此而感受到折磨,他也不会是在场最受打击的那个,因为比起亲身经历的一方,仅仅作为聆听故事的人,无论如何他都要比叶秋轻松太多了。

  可叶秋仍然相当谨慎的把听与不听的选择权完完全全交到他手上,他用他的坚强向他表明,现在更容易受到波折的其实并不是已经全然走出那段阴影中的自己,如果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叶修所要背负的很可能就是叶秋已经放下的那段过去,这才是一种得不偿失的二次伤害。尽管那或许不会拖累他的哥哥太长时间,因为当事人同样拥有着坚不可摧的信念与博大包容的胸怀,但自己通过一场大病饱尝痛苦之后才摆脱的那些,不可能不会给叶修带来丝毫的负担。自揭伤疤、由他亲口告诉他发生的那一切或许不是最残忍的,残忍的是他要亲手把曾经血虐过他的那些东西,完完整整的再加诸在他的哥哥身上一次,纵使不是以亲历苦痛的方式,可伤害的力度又能减轻多少呢?没准他听来甚至比自己遭受了那些还要疼痛。

  想到这里,叶秋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酸软,叶修注意到这一点,回给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他几乎毫不犹豫的致以叶秋一个最赤诚的眼神,郑重的把那些叶秋视为包袱的东西重新放稳心态的提起。过去的那些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对于叶秋来说,或许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个从低谷里爬上来的人在回头看看当初困住自己的那道坎时只会不痛不痒的抬脚跨过去,但对于叶修来说,那很重要,那是叶秋不为人知的经历与一段可能全然黑暗的人生,如果他连参与都没有参与过,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叶秋曾经过的有多么辛苦,他还怎么放任自己继续轻松的、毫无心理负担的以为自己只要对他好就已然对叶秋做尽了补偿?

  若他连最起码的承受都没有过……他或许都不配在一切都发生完了之后再虚妄的提起爱。痛苦不会被拿来抵过,但至少那是他应该经受的。

  叶修想着,又不由无奈的在心底轻微自嘲。以前总是教导叶秋要摆正心态,到头来反而是自己陷入心病,妄图通过这么一丁点的自虐来达到减轻负罪感的目的,仿佛他疼的越厉害,心里就会越好过一些。但若仅仅是这种疼法,就能让缺失的陪伴与保护显得不那么罪过,就能换来自己对自己的原谅,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看向叶秋,吐出两个字:“说吧。”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力度不够,伸手去触碰叶秋的肩膀,顿了顿,又改为轻轻的揉了一把叶秋的脑袋作为安抚,笑了笑,露出一个叶秋最为熟悉的、又可靠又值得信任的神情来,“不怕,哥哥在这。”

  掌心的温度落到发尾,而后抚上背脊。与胸腔连成一线的地方,叶秋仿佛被一股暖流温柔的包裹住了心脏。


  叶秋在自己的回忆中陷落了几秒,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该从何讲起。在开口之前,他首先厌恶的皱了皱眉,叶修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不过很快,叶秋就又恢复成寻常的模样,把目光转向他的哥哥。

  “你刚走那阵儿,我过得很不好。一觉起来发现床边的人不见了,整个人都慌了。我至今还能记得当时那种恐惧。我先是找遍了所有地方,家里家外,各种常去的不常去的,但凡每一个我能记起来的场所我都找遍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我这才确定你是真的不见了。这个事情我将它整整瞒了两天半,一边冒充你在父母面前出现,一边天真的企图动用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继续找你,直到咱爸突然叫两个儿子一起跟他出门,他们才发现大儿子竟然不知所踪。理所应当的,我被当成知情不报的同伙严厉审问了一番,然后就被关押了起来。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小孩子心性的觉得你要是真的被爸给抓回来,没准会被他给活活打死。我当时是真的害怕,所以本能的想替你瞒着,可惜最终还是没瞒住。他们把你的离家出走最终归罪在你的不争气上,认为你给叶家丢尽了脸,我特别的愤怒,我想反驳他们说,不是这样的!你是对的!没有人愿意走他们安排好的那条路。但我没办法真的把这话给说出来,于是为了反抗他们,我用特别冷淡的态度对待了自己的中考。”

  叶修点点头表示了解,这部分基本上和从郭明宇那里听来的内容是一致的,只是另有隐情的是,叶秋替他揽下这件事竟然是他自愿的,那个傻孩子,竟然在被抛弃了之后第一反应还是在拼命地维护自己的混账哥哥。叶修心底一阵难言的酸涩,又很快压制下来,继续专注的听着叶秋讲话。他的视线敏锐的落在“他们”那个字眼上。

  叶修知道,那不是单指他的父母,而是叶家整个庞大的父辈,是一个家族纠缠在一起的巨大根系,而自己的离家出走放在这一层面,也不再单纯的只是一个小孩子的任性胡闹。他早该知道它牵扯甚广,直接和父母的脸面挂钩,甚至涉及到他们在家中的地位与话语权,波动到整个叶家。但叶修向来不是一个牵挂太重的人,只是用着同一个姓氏因此沾亲的那些人,他也向来不是太放在心里。他和叶秋对视一眼,一下就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叶秋果然糟心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现在还在明里暗里跟我争权的那几个叔伯,真是从小就膈应人膈应到大,自从爷爷卧床之后,叶家就没消停过。家里不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点的、逢年过节能走各种各样七七八八亲戚的,谁家不是天天鸡飞狗跳,一群人只要凑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的闹腾。可是爷爷这一倒,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说来讽刺,其实到头来,他们最盯的究竟是什么?是老爷子手中握着的家产,是他临咽气前的那一纸遗嘱。而父辈那群人中,只有咱爸算是给叶家开枝散叶了,爷爷的亲孙子只有咱们两个,所以一直也就宠咱们两个。这你也知道的。从小到大,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咱们两个,一举一动都恨不得带上镣铐,老爸的压力本来就很大,你一走,再加上我一胡闹,等同于狠狠两巴掌直接打在他脸上,爸是那么骄傲要强的人,焉能不怒。”

  叶秋叹息一声,有些内疚地说道:“可惜当时太小了,不懂这些,只是一时任性不知轻重的给家里添堵,最终也是自食恶果。”

  他说到这里,目光轻轻垂下来,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伤心事,避开了与叶修的视线相对。叶修静静的等待着,过了一会,叶秋的声音又重新低低的响起:“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病危通知书下来那天,暴雨倾盆,我接到消息就往医院赶,小点一路跟着我。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那天雨下的实在太大了,路上很滑,车都打不到一辆,眼前只能看到连成线的雨幕,白花花的击打在地上,冲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我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到医院去,丝毫没注意到在这个时候,路上突然出现了一辆车。”

  叶修听到此处,瞳孔猛地微缩了一下,意识到什么,眼中增添了一抹难以置信的震惊。担忧很快得到了来自叶秋的证实,他似乎捏了下拳头,很笃定地沉声说道:“那辆车,是冲着我来的。”

  “我当时一直闷头往前跑,小点突然一阵狂叫,死死的咬住我的裤腿向后拖,我至今……我都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撞击声在耳旁轰鸣,小点被撞飞出去的时候,我听到动静,眼睁睁的看着轮胎从它的尸体上面碾过。红的血与动物的肢体被碾压的支离破碎,脑浆爆出来,流了满地。什么都没了……几分钟之前它还跟我一起出门,会冲着我叫,摇着尾巴等着我回来,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围着我转,几分钟之后,它忠心护主,肝脑涂地。若非它以动物的直觉救我一命,那天死的那个就是我。我亲眼看到那么不真实的一幕发生在我眼前,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的隐隐意识到这不是意外之后,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害怕过,哥哥。”

  “你能说这是一种天大的巧合吗?我爷爷死的那天,刚好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往那点单薄的人生经历完全无法让我应对这么大的变故,就只是一直哭,大雨冲刷在脸上,和着眼泪一起往下滚。地面被洗的很干净,若不是小点的尸体还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没人会想到这里不久之前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肇事司机早就不知所踪,我简直是机械的抱住小点,机械的往医院跑,一路上我都很怕突然再来第二辆那样的车。到了医院之后,我见到了无比荒唐可笑的一幕,几十个人将那间病房围得水泄不通,脸上的神情各异,带着假惺惺的悲痛,放眼望去,竟然有一半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外人。而我的爷爷走了,是我的爷爷走了,我却因为在路上险些出事,最终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你能想象到当时那个画面有多难看吗?我怀里小点的尸体还没凉透,身上沾满了各种血迹与污水,狼狈的对上那群西装革履的绅士们,只能隔着重重人影,远远的看一眼病床上的老人。后来爸告诉我,爷爷是寿终正寝的,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有经受太多痛苦,他不怪我,没有人怪我,可我实在是恨透了自己。小点和爷爷的尸体在同一天先后火化了,所有人都说,狗通人性,叶家没白对它好,它不会忘主,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在叶家,养我还不如养条狗。狗能忠心护主,而我不过就是个没用的累赘,是别人用来攻击我父亲的一个弱点。”

  “后来我经常做噩梦,总是会梦到小点和爷爷离开的那一天,大雨倾盆,血流如注,我一个人跌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看到肇事者模糊的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一次次重温,一次次被吓醒。我开始带着脑子反反复复的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我才意识到这一切其实并不夸张,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全中国平均下来一天会有两百个人死于车祸,这么多起事故中,掺杂一两个不是意外的意外又能怎么样。况且那天雨下的很大,路上没有行人,摄像头连车牌号都拍不清楚,更让人心痛的是,没有人真的受到伤害,死的不过是叶家养的一条狗……一条狗而已。谁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为一条冤死的狗伸张正义?退一步来讲,即使那天死的不是小点而是我,在一切都被大雨冲刷的干干净净的情况下,肇事者逃之夭夭,又能怎么查。或许街边只是多了一具横死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低成本犯罪,得手了,背后的指使者们皆大欢喜,而哪怕最终失手了,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谁会知道我在哪个时间会出现在那条去医院的必经之路上,谁会那么了解叶家发生的事?是我哪个叔叔还是我哪个伯伯?是爸的哪个竞争对手还是曾经得罪过的哪个小人?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一直在我出国之前,我都活在那种随时有人想要弄死我的恐惧中。”

  “然而,不自由的不只是我自己,叶家好歹也算是个豪门世家,有些东西几乎是天定的。此前我从来都没想像过,这么狗血的像是剧本一样的东西,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的真实人生,而这一切其实并不奇怪,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有权利就一定会有人争夺,有财富就一定会有人惦念,正如《资本论》中所提到的那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大胆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庆幸,我觉得我前半段的人生就像是被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样,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巨大的牢笼中,你逃出来了,还好,还好我做过的那些噩梦中,没有任何一个场景是你存在于里面的。”

  叶秋缓了一口气,看着叶修,继续说道:“那是我继校园暴力那件事之后,第二次真正领略到这个世间的恶。它那么嚣张,来势汹汹的扑向你的时候,完全无可阻挡。试问这样的恶不可怕吗?不吃人吗?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被保护的太好,还有人在我们前面维护公平与正义,还有法律在保护一些良善之人,还有大部分默默无闻的人替我们挡去了肮脏与污浊,所以我们会觉得那些东西离我们很远。其实危险无处不在,它并不遥远,甚至就在我们身边,甚至你无法预料到哪天走在街上会被突然出现的暴民一刀捅死,哪天就会遇到犯罪分子用迷药将人绑架贩卖器官。到了这个年代,我们还是有人……甚至是大多数人都活在这样的恐惧里,没有绝对的正义,没有绝对的公平与绝对的光明,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的自然之选。你得承认,有些时候,人像蝼蚁一样活着,但好在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凌于我们之上,所以人类从不团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自相残杀。”

  “但我不是想和你说这个,我说这些不是想过多的探讨人性之恶。我们活在当下,有更多的东西在我们生命中占据很大一部分内容,还有更多美好的、值得信赖的事情吸引我们去努力追逐,向前奔跑。人不可能每天靠批判和怀疑活着,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精神问题,可是很遗憾的是,我那段时间的确就处在这样的压抑环境里。我本来以为,摆脱了令人生厌的高中,正常的上完属于我的大学,顺便感谢一下潜藏着的那位大发慈悲没能弄死我,就是我那个时候的全部生活了。事实上我也的确很顺利的完成了学业,偶尔厌世与疲惫,大多数时间下还能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感到简单的快乐,在令人焦虑的压力下偶尔偷一点时间用来思念你……”

  虽说只是偷了一点点,却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你钻进我的脑海里,像触电一样搅得心头发紧,肺腑如焚。让我从此终生再难以忘你。

  叶秋心底不轻不重的刺了一下,没有太难受,但那滋味也说不上好过。他犹疑了一瞬,又很快接着说下去:“我在普林斯顿上学的时候,压力非常大,有学业方面的,也有一些是来自留美生活。西方人总是会有不少对华人抱有偏见,但我并不在乎那些有色眼镜,我本就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下走的多了,但在当时,我有两个校友非常奇怪。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和他们一起来往的人,除了成绩不太光彩,经常出入一些声色场所以外,也没什么不同的,直到有一天他们找上我。他们非常殷勤的找上我,与我和我的一个朋友一起吃饭,我不太记得那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当时很不舒服,并且由于我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实在是太险象环生了,出门在外不得不多带几个心眼。我一直拒绝吃他们给的东西,但我那个美国朋友没有,后来,我的朋友果然也开始跟着变得奇怪。”

  “我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就已经减少了与他的往来,但有一次,我还是不经意间看到他在吃饭的时候,给一个人的杯子里面下了药。我实在找不出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震惊与后怕,他们那些人身上都是经常带着药的,你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成分,吃了会致迷致幻还是致死,但这种事情在当时的新泽西是真实存在的。那种低成本的药物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却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因为成瘾性极强而控制越来越多食用者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传播者。我本以为我的生活平平无奇,也能求得一时片刻的安稳,却没想到命运再一次让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危机中。”

  “那段时间,我开始变得极度焦虑,狂躁,精神衰弱,疑神疑鬼。我谁都不敢相信,谁都不敢去依靠,无论是与我关系近的还是关系远的,我都一律认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陌生人,谁都有可能会捅你一刀。我开始疯狂怀疑我身边的一切,我的周围有人传播着毒品,我不知道下一秒那些东西会出现在我的饭里还是水里,我时时刻刻都觉得自己接触过的每一个东西都有可能被动了手脚,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有可能不怀好心。我实在是太怕了,我似乎从来都不曾挣脱于那样的恐惧之中,再加上一些之前的阴影,我每一天都过的要疯掉了一样。我是那么清晰而直观的认定,在一个没有保障的社会里,我随时可能会失去生命,而在我最怕的时候,心底的一些东西就这么不及防备的暴露出来。我怕,我万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是害怕死亡本身,我只是怕……”叶秋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他盯着茶几上面浅色的纹路,自顾自的跳过了那一段:“后来,我觉得死了其实比活着更好,那意味着所有的煎熬解脱,痛苦灰飞烟灭,可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最恶心的状态其实是,活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可死又舍不得。”

  “因为不甘心,还有太多的东西没去做,还有太多的梦想没完成,我还没在长大成人之后去见一见我的哥哥,看他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中的那样神伟,亲自见到你是不是比在电视上看到、比在新闻中听到要真实的多。”

  “但我那个时候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厌食症,起初是看什么东西都觉得那里面不干净,什么都不敢吃,再后来,我只要看到食物就会觉得恶心。哥哥,我是真的好恶心。只是眼睛看到,闻到那种味道的程度,就刺激的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被人在身体里面打了一拳。比恶心更难熬的是饥饿,因为不吃东西,我的身体很快就垮了,饥饿的感觉真的太能消磨一个人的意志,身体被摧残的极度空虚,每当血液从体内流转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死亡迫近的过程,切身体会那种无助的饥饿感在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的生命。我很快就受不了了,那种清晰的恐惧再次渗入我的头脑里,它一直在告诉我,如果我不吃东西,我说不定会死。可我已经到了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的地步,为了维持生命,不得不生吞强咽的逼迫自己,像被抓着脖子的鸭,拼命往里填塞自己都恶心的东西,吃一次吐一次,然后再接着往里塞,不知道吃的多还是吐的多。我不敢去医院,我见到类似注射器一样的东西就会害怕,针头刺进血管里的过程会让我联想到某种见不得人的场面,谁知道医生会往我的身体里注入什么。我那段时间其实心理已经很不正常了,看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突然就感受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挫败与绝望。我其实没办法很好的照顾自己,我其实什么都不是,我原来这么胆怯、懦弱、垃圾,废物,一直以来,我挣扎了这么久,最终却还是回到同一个漩涡里,我从来都不曾从那场漫长的噩梦中真正脱离。”

  “最让我无法承受的是,在我觉得人生已经穷途末路,在我被饥饿折磨的发疯,被生活压迫的绝望,被自己翻滚不歇的诡异欲念逼的退无可退的时候,我是那么清醒的意识到,我原来一直在翻来覆去想着的那个名字,是不能逾越的禁忌,我原来,一直如此龌龊、如此不知廉耻又有违人伦的,爱着自己的哥哥。”

  “从那以后,这份爱彻底变成了一种亵渎,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罪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我当时就连……看着镜子里那张跟你一模一样的脸都会觉得厌恶,我觉得自己好脏,好恶心,我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产生那样不堪的念头,在第一次想着你的名字自-渎完之后我在卫生间里洗了三十遍手,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不敢想象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看我的眼神会是什么样子,我不能容忍在全世界都抛弃我了之后,你也会不要我。然而,我一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边又做不到放下对你的感情,矛盾与分裂每每逼的我发疯,我不知道我还能向谁求助,可我最想求助的那个人却是我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存在,我的念头是那么的肮脏,只要沾上他一点儿,就是一种罪。”

  “我变得越来越不正常,挣扎了太久太久,可是我的生命仿佛就只剩下无止境的痛苦、抑郁、恶心、恶心的想死。快毕业那段时间听说你要回国了,我真的很高兴,我小心翼翼的想着怎样才能正常的接近你,我恨不得把自己分裂成两个,把所有的罪责与污浊都隐藏在阴暗面,剩下的那个极其果决的把一切都扼杀,包括我的抑郁症,包括我爱你这件事情。因为想帮你戒烟,我还特意去跟白宫的首席学做各种糕点,其实我当时仍旧对食物极其厌恶,闻到就会不舒服,看到就反胃,但那不妨碍我去学那些。没有人知道,闻名世界的各种美食,人间极致的玉盘珍馐,我全都是吃一道吐一道。”

  这段最为困扰他的过去,叶秋以极平稳的语气一口气说到了底。在听到后半段的时候,叶修脸上的神情明显出现了极大的波动,那里面糅杂着太多东西,一时间竟不能一一分辨。

  叶秋的抑郁症是一步一步叠加出来的,从小生活的环境到以后每一步人生经历都无可推脱的为它加砝加码,每当好不容易看到一丁点希望,生活就会格外残酷的施以他更大的打击。在他离开的那些日子,叶秋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荒唐的几年,他把最美好的那些东西全都事无巨细的讲给他听,却唯独避过了那些痛苦的、超出想象的艰辛。叶修曾经以为他会过的很好,就像自己一样,他会衣食无忧,每天开心快乐,虽然可能有些东西并不顺利,带着已经尽力却仍留有缺憾的另一种形式的完满,叶秋也会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一直稳步向前。他不是没想过原因,他不是没从方方面面考量过究竟是什么才能对叶秋的意志造成这种程度上的消磨,可他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他自己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造成叶秋患病的最主要原因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叶秋被叶修流露出来的神情刺的一痛。说出这番话,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会有着怎样的影响,真真正正不痛不痒的把它卸下来的时候,叶秋其实是非常快意的。那是一种无比残忍的快意,报复意味相当明显。看到叶修为他疼痛,看到他心疼到极点的样子,叶秋心里总能感受到些许迟来的安抚和隐隐升起的得意,那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常年经受的委屈终于吐露给最想让他听到的那个人,被他关怀呵护,甚至被他用疼痛成全自己得来的甜蜜,他心底已然无可阻挡的泛起些许变质的喜悦。可是,就在见到叶修看向他的那个眼神时,就在感受到那里面隐忍着的情绪究竟有多么强烈时,叶秋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在心里狠骂自己:他怎么能对叶修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神志不清了才会把自己得来的安慰与喜悦悉数建立在叶修的痛苦之上!

  没错,那的确是他最疼痛的过去,这样一番表述也称不上是添油加醋,他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天知道事实究竟比言语轻快的描述要更加惨痛几千倍几万倍?可是他从来都不该让叶修知道这些,他原本打算把这些遭遇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这样他的哥哥就永远不会品尝与他所经受到的那些所差无几的疼痛。

  他本应该好好的守着那个人,看着他笑,看着他余生无忧就足够了。

  “哥哥,这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叶秋反应过来,几乎是很急促的开口:“路是我自己选的,剩下的那些都是天定的,是我自己消极对待自己的中考,然后才遭受本不该经受的那些,是我自己非要出国留学,就连喜欢你这件事情……那也是我自己非要喜欢你的,这一切都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任何理由能把它们全推在你身上,我早就看开了,凡事皆由命定……”我连命都不怪,又怎么舍得怪你啊。

  可是没等叶秋说完,他就发现这段话的安抚力度不是一般的苍白。他现在所做的事情,本质上就是在他的哥哥心头亲手扎了一刀之后再跟他说,你不要疼,是我非要扎的你,我扎的你和你疼有什么关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逻辑吗?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叶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保持同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了。他整理了一下洪水奔流的思潮,这才抬头看向叶秋,无比缓慢而又郑重地说道:“抱歉,在你过去所经历的这段日子里,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你任何力量和实质性的帮助,叶秋,抱歉。”

  叶秋看着叶修,轻轻摇了一下头。他想说,其实有的,我最无助无望的那段日子里,所有的力量都是你给的,所有的信念全都来源于你,但是叶修没有等他开口,又继续微哑着嗓音说道:“听到你的过去竟然是这样的,我真的很难受,但我同样感到非常骄傲,你的坚强让我由衷地敬佩。最可贵的不是坚韧的品行和超脱强大的意志,而是在历尽黑暗、品尝过一切苦难,在生命的低谷中艰难跋涉之后,仍能保有这样豁达而坚韧的内心。我能想象到你所描述的那些都是怎样的痛苦,寥寥几句话太轻易了,但你却能真正做到在面对生命如此不公的对待之后,仍然能拾起笑对生活的勇气,纵使历经波折却依旧纯粹宛若赤子,这真的很了不起。”

  叶秋动了动身子,坐的离叶修更近了一些,他伸手搭在叶修的手背上,感受到他冰凉的体温之后,又毫不犹豫的将它拉起,紧紧握在手里,“我不信命,但是陆深——哦,一个算命的,那算命的跟我说,我在25岁之前就已经吃过了这辈子要吃的所有苦,仅仅用人生的四分之一就经历了一生要遭受的所有苦难,往后余生全都会是幸福美满的,我能长命百岁,和我爱的人一起,姻缘明朗,家庭幸福。”

  叶修听着,另一只手在他手上拍了拍,轻轻应道:“嗯。”

  见他的状态仍然如同平时那样自然,叶秋这才觉得浑身上下都彻底松快了下来。

  “累了吧,进去洗个澡吧。”

  叶秋想了想,很乖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其实更想腻着哥哥,但眼下这个时候,或许给两个人都留有一些消化的空间要更好一些,因此他便和叶修简单的拥抱了一下,起身向浴室走去。


  这个澡洗了将近二十分钟。叶秋浑身清爽的出来,打开一罐芬达喝了两口之后才意识到,房间里面安静的出奇,叶修不见了。

  手指一下脱力,小小的铝罐“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叶秋顾不得满地狼藉,发疯一般飞速的冲到桌子前,一瞬间有一股出离的愤怒涌上心头。

  在经过了十几年之后,他的哥哥再一次趁他不注意不告而别,没有什么打击比这一事实更加残酷。一种熟悉的被抛弃的恐惧感席卷周身,在桌子前站定,一把拉开抽屉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叶秋才慢慢平静了一点。

  钱包、手机、身份证都在,房间里唯一减少的只是一件外套而已,叶修就算要走也不会走太远,更何况,时至今日,他再也没有了离开自己的理由。

  叶秋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一种不好的感觉再次让他心跳骤乱起来。

  他毫不犹疑的抓起手机报了警,同时向着记忆之中的某个方向拔足狂奔了过去。

————————————————

改剧本了,原定要比这个程度上更虐,叶秋的过往会给老叶深深捅一刀,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换了一个更平和无害的方式。虽然温和不减残酷,只能说弟弟的人生真的就是这样,在最年轻的时候吃遍了所有苦,下半辈子他会一直顺遂、幸福,无忧无虑,他会有一个最爱他的哥哥,成为阳光底下笑容最灿烂的人。

这章实在太长了,但是没办法分章,小伙伴们多担待一下,看这么长辛苦了T T~期末了会更多去忙三次元,保证质量慢更吧唉,下章依旧修罗场over

前方生死大戏(狗头),猜猜叶叶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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